廿年前寫哲學碩士論文時,曾讀過一篇文章,作者認為社會把老年病態化,而當年在香港譯名叫「老人痴呆症」(一個錯誤的譯名)的標籤,則是這種病態化的極致,往往單以生物醫學論述建構高齡者的形象,忽略了從當事人的觀點和角度,理解疾病的意義和病人的存在處境。
多年後,許多人對認知障礙症的認識加深了,知道它不是正常老化過程的同義詞:例如在香港,每十名70歲以上的長者,只有一人有認知障礙症 (但85 歲以上,每三人有一名),有不同的成因、階段 (近八成半個案屬輕度)和程度 (許多病人仍能如常生活) ;不同的種類,病情有不同的發展速度;及早診斷,可透過各種藥物和非藥物類的手段去減緩退化;更有不少方法例如提高教育程度、多運動多社交活動多刺激大腦活動、預防中風等去預防。不過大眾媒體對此病的描繪,往往仍屬表面,有時加深了不少定型,污名化亦令許多患者諱疾忌醫。
今天自己走去戲院看了《爸爸可否不要老》(The Father) (其實正如上文所說, 譯名有誤導) 。年逾八十的男主角安東尼鶴健士,演技精湛,舉手投足,由開場到結束,一氣呵成,得到奧斯卡最佳男主角,實至名歸。
(以下有劇透)
有朋友形容這是一套驚慄片。在筆者的DVD影碟收藏庫中,關於認知障礙症的電影,最少有十部八部 (港人比較熟悉的佳作,港產片有《幸運是我》(2016) 和《女人四十》(1995),西片有 Still Alice (2014) 、 Still Mine (2012)、 Iris (2001) 等,而 Amour (2012) 可能是關於多次腦中風導致的梯級式退化),所以對這類電影主題或結構算是熟悉。
但本片與很多同類電影不同的是,本片不單不搧情,而且是從安東尼的第一身角度,深入描寫有些病人的病情發展到某些階段,因為記憶的衰退、幻覺幻聽妄想的出現等,觀眾能切身處地地感受到因時空重叠和真假交雜造成的混亂和極度恐懼,對部份病人的情緒不穩、問題行為和多疑,多了許多的諒解。筆者一路看電影的時候,便一路思考如何與這類患者溝通最恰當。
同時,觀眾對應否把否認自己日常起居生活能力甚至自理能力變差的至親送入護理院舍 (而又無能力提供家居照顧又欠缺社區支持) 的家人的掙扎,亦增添了同情。
不知道筆者將來某天會否變成這樣 ── 近年一些研究指,這疾病部份成因或與較早年的睡眠質素有關,而我目前雖有其他保護因素,卻是長期睡眠不足的人。
筆者只希望就算病情進入中後期階段,照顧者 (無論是正規的或是非正式的) 亦能獲得社會的重視和充份支援。畢竟因疾病導致嚴重衰退的人,就像所有互相依賴的社會成員一樣,其道德地位由社會關係和互動中賦與。
參考資料:
Lyman, K. A. (1989). "Bringing the social back in: a critique of the biomedicalization of dementia", in Gerontologist, 29(5): pp. 597-605. doi: 10.1093/geront/29.5.597.
區家麟 (2021)。《爸爸可否不要老》是一齣驚慄片。載於https://aukalun.blogspot.com/2021/04/blog-post_26.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