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4-04

生日願望



今天生日。和很多港人一樣,思索香港的前景。二十九年後的七月一日未必在人世(雖然我很有信心會長命過中國共產黨),但兒女和學生,可能仍想在這個城市裡生活。最近和同事談起,發現我這代很多人基本上已對將來不存厚望。最近一星期,不時會想:如果一般人會在生日當天許個願,可有什麼願望?

年輕時,曾為無法恰當表達自己的香港人身份而困惑。雖然會去支聯會的六四晚會,但腦裡一直不明白,為何一個野蠻政權,竟然可以以愛國主義的名義,收回一個自由的城市,而且是在「含淚」下完成所謂的「回歸」。當時只知,這是政治不正確的想法;但沒有去嚴正直接指出主權移交就是香港進入新威權時代、新殖民地時代的開始。

喜歡中華哲學裡頭許多的東西:儒家和道家思想啟發我的修身,孟子和莊子皆是偶像級的人物。平時會練太極拳、有病先看中醫、去藝術館最愛看山水畫。年紀愈大,就愈想去讀經典。雖然會為大陸百姓、少數民族和環境的悲慘遭遇憤慨,但從不愛國,何況「國」實際上是官僚階級主義或是黨國資本主義體制:欺騙、貪腐、高壓、暴政。我對馬克思敏銳的洞察力嘆為觀止,博士論文也以他的理論作分析架構,但對中國共產黨從來沒有幻想,因此自問思想也不曾因幻想破滅而處於兩極化的其中一端。香港獨特的歷史地理加上資訊發達,我和許多港人皆沒有大中國國族認同的包袱,安身立命的地方就是香港。對於香港的本土發展軌跡和居民的身份認同,被當權者、政客和部份學者矮化、甚至全盤否定,只感到無比的納悶。

記得約十五年前,到意大利參加國際勞工工作者代表會議,有工會領袖知道我來自香港,便說:”I’ve been there once. What a good town!”,當時我馬上回應:”Hong Kong is not a town. It’s a city-state.” 香港在世界地圖上只有一丁點,究竟有什麼特別之處,值得去維護她?反正這個本來有過千年歷史和許多傳奇的東方小島,今天淪落至如斯田地,除了變本加厲的行政霸道和和地產霸權外,許多為虎作倀、忽然愛國或只顧賺錢的港人也難辭其咎。

小時候,父母激烈爭執的原因,十居其九都與生活拮据有關。親身體會到香港這個經濟發達的國際都會,存在巨大的貧富懸殊。大專時期接觸到西方各種激進思想,知道社會廣泛的不平等,源於制度上的不公義(後來有幾年,更經常參與遊行示威)。不過,我成長於香港百業興旺、百家爭鳴的年代──同時也是英國殖民地政府因種種原因開始較重視社會服務和法治廉政的年代。明白到在這片只有千多平方公里、但生物多樣性可能多過英倫三島的土地上 (今日想起南生圍),有什麼需要批判和改變,有什麼值得我們保留和傳承。

很多人都擔心,中共正透過政治、經濟、文化和人口手段,對香港實施殖民統治和同化;四股力量同時壓迫,此誠危急存亡之秋。許多人都認真思索回應的策略,包括考慮在全球政治經濟體系──特別是中美角力──下香港的自保方法。

劉邦三十八歲時得子,四十八歲時才領導群眾抗秦。年齡對我來說只是個具體內容有待充實的符號。可是,我沒有他的智慧和能耐,苦思多年,也提不出什麼具體方案。只感到對抗由上而下的發展主義硬邏輯、港人能過尊嚴生活的必要條件,是客觀地去評價本土的城市和民俗歷史,並且在尊重與關懷境內弱勢社群的同時,肯定和承擔自己的主體責任。

統治者的權力基礎,來自人民、團體和機構的合作和服從。港人從根本上蔑視倒行逆施的外來政權的合法性,並透過各類直接行動,表現出歸根究底只有我們自己──每個活生的道德主體──才能自我賦權,開創自己的生命意義。這才是迷失、犬儒、卑憐和同流合污以外的出路。

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今年我的生日願望與您分享:好人一家龍馬精神、平安自在;中共冚包散,香港民主自治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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